汴一

Part6

Lisa从彩英家里出来的时候夕阳浓烈的刺眼，她抬手稍稍挡了挡直射向自己眼睛的光，心中有些惆怅。

 

夕阳和朝阳，差之毫厘却谬以千里。

 

是自己做错了吗？身后那间十几平米的小屋，承载的是自己在彩英身上加之的沉重无比的生活重担，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交予她的，是她握着彩英的手，跟她说一定要服从于既定的命运。

 

明明她宁愿失去生命也要捍卫的自由，她奉若珍宝胜过一切的自由，却被自己最在意的人，以“好好活着”的枷锁死死锁在了永无法触及的过去。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这样她真的快乐吗？

 

转念一想，好在自己仍有挽回的机会。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低矮的公寓，仰头看着拥挤的阳台上挂满了陈旧的衣物，深知这不是，也不该是朴彩英的人生。

 

 

 

 

 

——

 

 

 

 

 

相册翻动的刷刷声在安静地房间里格外突兀，Lisa一张张捻起塑封胶页，一目目扫视着每一张照片的内容，自己与彩英分开多年，除了她和小安在一起后拍的那些商演照，青涩的从前属实不多。

 

她的大脑忽而有些放空……

 

可惜，可惜没有在她最美好最热烈的那些时候里多留下纪念，否则也不至有百上千个无眠的夜晚无处消遣。

 

可就算是回到过去，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才能改变这一切，我要怎样才能救她，我要……

 

怎么做才对呢……

 

经历了上一次那样的事，Lisa想想便觉得后怕。

 

啪嗒，红的刺眼。

 

啪嗒，又一滴。

 

Lisa有些着急的用手掸去相片上的血迹，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相片仰起头细细打量。心跳不知何时好像漏了一拍，相片上的画面卷着汹涌的记忆碎片宛如残破的玻璃碎片一片片剜进心里。

 

【Lisa呀，你究竟会不会用单反相机啊？】

 

【看看这张，都曝光成什么样子了，还好看？】

 

【那你来拍一张，给我打打样！】

 

看着看着，竟入了神。

 

仿佛被一阵剧烈的心悸卷入了无边无际的相片长廊，名为回忆的——暗色牢房。

 

 

 

 

 

——

 

 

 

 

 

熟悉的金色阳光刺的Lisa有些不适，她下意识的举起手，眯了眯眼。

 

只听见咔嚓一声，尚未回过神，河岸边带着淡淡水草气息的风便钻进了鼻子里。

 

有个人正冲她招手，Lisa努力辨认，试图将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那个人的身上。

 

恍惚的重影终于聚合在一起，而她也在此时再次看清了那个人的面貌。

 

Lisa欣慰的笑了，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对面的彩英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朝她走来——

 

“你怎么了？干嘛突然站在那傻笑啊。”彩英的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我开心。”Lisa大大方方的直视着她清澈的双眼，无比庆幸此时的她们，至少还有一天可以相爱。

 

“傻子。”彩英抿嘴笑了笑，笑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喏，你看看，我拍的如何？”

 

Lisa低头，那正是她能够来到这里的照片，是彩英用Lisa的相机拍下的Lisa自己。

 

那时候她俩从未去考虑过将来的事，所以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是两个人，彼此而已。

 

可待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这张年少时的照片，藏着诸多欢喜与爱恋的相片，也会如曾经的回忆般，褪去所有的颜色，只剩焦黄的边缘。

 

不过……此刻不能再想这些，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利用有限的时间，改变她所能触及的一切。

 

“好看，好看的人做什么事都比较厉害。”Lisa说。

 

“这……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彩英似乎有些脸红，“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它印出来送给你，你裱起来挂在墙上。”

 

“那也太傻了，每天看自己的照片吗？”Lisa笑着说，“我比较想看彩英的。”

 

“那你能不能把我拍的稍微好看点？”彩英无奈。

 

Lisa迟疑了。

 

“等到我能把你拍好看的那天，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这一句属实是把彩英问住了，怎么没头没尾的忽然说这样的话？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嘛。”

 

Lisa苦笑，看来彩英确实不打算骗她。

 

两人在河岸边寻了个夕阳好的位置肩并着肩，鞋底点在河面上来回晃荡，撩起一道又一道清澈的涟漪。

 

这些时间，能做些什么事？

 

Lisa后悔自己一个失神就进入了过去，没有好好想想自己回来该做些什么，脑子乱哄哄的，转过头去看见彩英的侧脸又觉得，好像能见到这样的她就已经足够了。

 

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干脆问问她吧。

 

“彩英，假如，我是说假如，”Lisa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下午，你会做什么？”

 

彩英撇了撇嘴，这是什么晦气的假如？

 

但是看着Lisa那样郑重其事的样子，只觉得这家伙整日里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想象。

 

“就和你在一起，静静地待着咯。”

 

Lisa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再经历多少遍，她总是无一例外的会被眼前人的温柔陷阱击碎，碎的一塌糊涂。

 

“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发呆吧？”

 

“难不成你还想做别的事？”彩英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想……”不安分的手指和蠢蠢欲动的喉咙在暗中作祟，但这种时候，在想什么啊！Lalisa！

 

彩英看着她觉得好笑，怎么想着想着还不敢看自己了？

 

“但要是真的那么说的话……”她忽然开始思索起来，沉吟许久。

 

Lisa愣了愣，合着之前是骗我的啊？

 

“嗯……”想了片刻，彩英开口，“只剩下半天的话，能做的事太少了，甚至来不及去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是啊……”Lisa深有感触。

 

“但是那样也好，我不用去考虑更多的事情，那么剩下的这个下午，我一定只为自己而活。”她忽然间踌躇满志的样子，大刀阔斧道，“我们找一辆车，打开所有的车窗，关掉所有的导航，顺着最宽阔的马路，追赶太阳去罢。”

 

“路上的一切都不值得我们为之驻足，我们开得快快的，把所有不开心的情绪，不开心的人，不快乐的事情都甩的远远的。”

 

“不用练琴，不用看书，也不会被爸爸妈妈看着，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我。”

 

“除了交警。”Lisa说。

 

“喂！”彩英怒道，“你懂不懂浪漫？”

 

两人打闹着，嬉笑着，在溪边碧色的风里，在岸边金色的花儿里。

 

突然，彩英停手凝视着Lisa的眼睛，好似想起了些什么，眸中亮起某种不知名的感情：“Lisa呀……”

 

“啊？”

 

“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什么？”

 

“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的心里竟然一件像样的事都没有。”

 

时间仿佛在此静止，除了风声和彼此的呼吸。

 

而此刻，最像样的事是什么，Lisa已经明了。

 

她倾身向前，温热的嘴唇覆上晶莹的水光。

 

呼吸烫人，发香芬芳。

 

虽然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事，但现在如果再不做这件事，就是Lisa的不对了。

                                        ——「06 最后一天」

                                                   （未完待续）